寒风卷着枯叶掠过巷口的梧桐树时,我蹲在墙根下数着脚边的鹅卵石。灰扑扑的石头缝里嵌着半片枯黄的银杏叶,像极了昨天捡到的那只受伤小猫的毛色。那天放学经过老槐树,我正要绕开满地碎玻璃往家走,却瞥见树根处蜷缩着团毛茸茸的灰影。
那团灰影在暮色中抖了抖耳朵,露出半个沾满泥浆的脑袋。我蹲下来才发现它右前爪缠着绷带,暗红色的血渍在棉布上洇开,像朵歪歪扭扭的梅花。小家伙突然竖起尖尖的耳朵,琥珀色的眼睛映着天边最后一抹橘色晚霞,瞳孔里倒映着我沾着粉笔灰的脸。
"别怕。"我脱下校服外套裹住它,冰凉的金属扣硌得手疼。小猫的体温透过布料传来,像揣着个小火炉。我把它带回家时,妈妈正在厨房熬鱼汤,蒸汽氤氲的玻璃窗上,映出我发红的鼻尖和发颤的指尖。妈妈把鱼汤吹到温热,小猫却固执地蜷在旧毛衣里,只把脑袋露出来舔舐碗沿。
第三天清晨,我发现它爪子上的绷带松了。阳光斜斜地照在窗台上,小猫正用左前爪扒拉我的作业本,圆头圆脑的身子几乎要贴上纸面。铅笔印被它蹭得模糊一片,像幅抽象的水墨画。我伸手想摸它,它突然弓起背发出细弱的呜咽,右前爪却诚实地露出来——绷带下露出块硬币大小的伤口,结着暗褐色的痂。
那天下午暴雨突至,我冒雨跑遍三条街买药。药店老板娘听说后,硬塞给我两盒碘伏和纱布:"前院王奶奶家养了五只流浪猫,你先送它过去。"雨点砸在伞面上噼啪作响,我抱着湿透的纸箱往回跑,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呜咽。回头看见小猫不知何时追上来,湿漉漉的脑袋抵着我的裤脚,尾巴尖在积水里划出小小的漩涡。
王奶奶家的阁楼堆满旧毛毯和纸箱,老黄猫"大黄"正追着新来的小灰猫打闹。小灰猫突然僵住,琥珀色眼睛直勾勾盯着我的纸箱。我轻轻打开盖子,小猫立刻跳进去蜷成团,受伤的右爪悄悄藏在身体底下。那一刻,我看见它眼中闪过一丝惊惶,又很快被信任的依赖取代。
第七天清晨,小猫突然跳上书桌,用左前爪推 my 笔筒。阳光穿过纱窗落在它身上,毛色在光线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。我伸手想摸它,它却突然转身跑下楼梯,在台阶上留下梅花状的爪印。我追到院墙边,看见它正蹲在冬青丛后,尾巴尖轻轻扫着地面——那是大黄每天蹲守的位置。
那天傍晚,王奶奶端着熬好的鱼汤出来:"小家伙现在天天往你家跑,说要感谢你。"汤碗里漂着几片当归叶,蒸汽模糊了窗外的晚霞。我突然明白,那些被雨淋湿的纸箱、被蹭脏的作业本、被咬破的毛毯,原来都是时光的信笺,记录着生命与生命之间无声的托付。
现在每当我经过老槐树,总能看见冬青丛里闪过灰扑扑的毛影。它不再躲着我,偶尔会蹲在巷口等着我经过,用左前爪轻轻碰我的裤脚。那些被风雨洗礼过的温暖,就像巷口石缝里倔强生长的苔藓,在记忆的角落里泛着细碎的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