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蝉鸣裹挟着槐花香飘进教室时,我又一次在课桌抽屉里摸到了那个褪色的铁皮盒。盒盖上歪歪扭扭刻着"外婆的糖罐"五个字,盒底压着张泛黄的糖纸,像片被时光压扁的琥珀。这个承载着童年记忆的铁皮盒,总能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,将我带回那些被阳光晒得发烫的回忆。
记得九岁那年的深秋,外婆的桂花树正值盛放。我蹲在树根处数着飘落的桂花,忽然被铁铲砸中膝盖。外婆从屋檐下冲出来时,深蓝色布衫上还沾着灶膛里的柴灰。"囡囡不怕,外婆给你做桂花糕。"她粗糙的手掌裹住我发抖的小腿,灶膛里的火光映得她眼角的皱纹像绽开的菊瓣。那晚的桂花糕里揉进了晒干的桂花蜜,铁皮盒里装满的不仅是甜糯的糕点,更装着外婆用柴火灶煨出的温柔。
初二转学后的第一个雨天,铁皮盒在课桌深处落灰。新班级的玻璃窗上凝结着水珠,我缩在座位上数着雨滴敲打课桌的节奏。直到转学来的林小雨突然递来块桂花糖,她马尾辫梢沾着水汽:"我外婆和你外婆是邻居,她说你小时候最爱吃桂花蜜。"糖纸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光泽,我忽然想起铁皮盒底那层糖纸的纹路。原来有些温暖会穿越时空,像外婆留下的桂花蜜,在异乡的雨天里悄然发酵。
高三备考的冬夜,铁皮盒被妈妈从柜底翻出。暖气片烘得人发困,我摩挲着盒盖上褪色的刻痕,忽然听见楼下传来熟悉的咳嗽声。披着羽绒服冲下楼时,看见外婆拄着藤杖在路灯下张望,她深褐色的围巾被北风掀起一角,怀里抱着保温桶。"趁热喝,你爸炖的当归鸡汤。"她冻得发红的手掌递来搪瓷缸,缸壁上凝结的水珠滴在铁皮盒上,晕开了那道刻痕。原来时光的褶皱里,永远藏着未说出口的牵挂。
此刻教室的晚风掀起铁皮盒的糖纸,细碎的光斑在课桌上跳跃。那些散落在成长路上的温暖,像外婆灶膛里不灭的火苗,在记忆深处明明灭灭。它们教会我真正的温暖不是刹那的烟火,而是岁月沉淀出的温润,是跨越山海依然滚烫的牵挂。当暮色染红窗棂,我轻轻把铁皮盒放回抽屉,知道这盒记忆会永远封存着,等某个相似的黄昏,再轻轻打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