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蝉鸣像无数细小的银针,扎进教室的玻璃窗。我趴在课桌上,盯着窗外那棵歪脖子槐树发呆。树梢的蝉蜕还挂在枝桠上,泛着细碎的银光,像被太阳晒褪色的旧银币。前排的小美突然转过头:"张小满,你妈妈今天又送来一盒冰镇西瓜吧?"我猛地直起腰,铅笔从指缝滑落,在作业本上划出一道歪歪扭扭的线。
妈妈送西瓜来的情景突然在眼前浮现。那天她穿着洗得发白的碎花围裙,三轮车后座绑着用蓝布遮盖的木箱。我蹲在巷口数蚂蚁,看着她车把上挂着的铝制饭盒叮当作响。当冰凉的西瓜贴着掌心时,我闻到了熟悉的槐花香——那是巷口老槐树在夏夜里飘出的味道。
"妈妈,这次考试数学又不及格。"我攥着试卷站在厨房门口,水汽在玻璃窗上凝成蜿蜒的溪流。妈妈正在切西瓜,刀刃在青皮上轻轻游走,发出沙沙的声响。"小满你看,"她突然把西瓜刀递给我,"切水果要像解题一样,先找到最合适的切入点。"我愣愣地看着那把磨得发亮的银色刀,刀柄上还留着上次切伤手指的月牙形疤痕。
那天下午,我跟着妈妈去巷尾的修车铺。老王师傅正用砂纸打磨一辆变速自行车,金属链条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。"这车链条卡了三处,"他指着齿轮间的黑垢,"就像你数学题里那道应用题,得一步步理清关系。"我蹲在地上研究链条结构,忽然发现那些卡顿处就像试卷上画错的辅助线。当老王师傅示范如何用润滑剂清理链条时,我注意到他工具箱里整整齐齐码着各种规格的扳手,就像妈妈书桌上的彩色粉笔。
周末的暴雨来得猝不及防。我抱着书包往家跑时,看见老槐树的枝桠在风雨中剧烈摇晃。雨水顺着瓦片连成银色瀑布,巷口的青石板路积了半寸深的水。妈妈举着伞从修车铺跑来,她裤脚已经湿透,却把伞面完全倾向我这边。我们踩着水花往家走,水洼里的倒影里,我看见妈妈鬓角的白发在雨中格外醒目。
"今天去超市买点酱油吧。"妈妈突然提议。我惊讶地发现她左手提着塑料袋,右手还攥着半截粉笔。原来她趁我上课时,用粉笔在修车铺的墙上画了幅巨大的思维导图,把零件分类、工具摆放都整理得井井有条。当我们推着三轮车穿过积水时,妈妈指着水面上漂浮的落叶说:"你看这些叶子,就像你做错的题目,得找到它们之间的联系。"
期中考试那天,教室后墙的挂钟指向八点二十分。我握着自动铅笔的手微微发抖,卷子上的几何图形像在嘲笑我的笨拙。突然想起老王师傅说的"链条需要润滑剂",我深吸一口气,在草稿纸上画出层层叠叠的辅助线。当最后一道应用题出现时,我仿佛看见妈妈切西瓜时递来的刀刃,看见修车铺墙上的思维导图,看见暴雨中倾斜的伞面。
交卷铃声响起时,阳光正透过槐树叶在课桌上织出细碎的光斑。我摸着口袋里那张59分的试卷,突然发现背面多了一行小字:"今天数学课用了修车铺的扳手思维,进步了3颗星。"原来老师把我的解题过程贴在光荣榜上时,妈妈特意从超市买了支荧光笔,在每道步骤旁画了小小的笑脸。
放学后,我特意绕道老槐树。树根处堆积着厚厚的落叶,像铺了一层金黄的地毯。妈妈正在树下教新来的学徒修车,她鬓角的白发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。我蹲下来,把那张59分的试卷轻轻放在落叶堆里。当晚风掠过树梢时,我仿佛听见千万片叶子在沙沙作响,仿佛听见链条转动时细微的咔嗒声,仿佛听见粉笔在墙上书写智慧时沙沙的摩擦声。
此刻的蝉鸣依然在窗外此起彼伏,但我知道,那些曾经扎进心里的银针,早已在时光里化作闪亮的星子。它们藏在冰镇西瓜的清香里,藏在修车铺的扳手与链条间,藏在暴雨中倾斜的伞面上,最终汇聚成照亮成长道路的银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