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日的阳光像融化的蜂蜜一样涂抹在屋檐上,我趴在窗台上数着柳条抽芽的次数。爷爷把去年剩下的竹篾和棉线从木箱里翻出来,叮叮咚咚的响声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。他粗糙的手掌摩挲着竹片,皱纹里还沾着去年扎风筝留下的松香。
"小囡,咱们今天要给风筝穿新衣裳。"爷爷把半片竹篾递给我,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到心里。我学着去年他教我的样子,把竹篾弯成流畅的弧线,棉线在指间缠绕成螺旋状的结。阳光透过纱窗在竹篾上织出金线,爷爷说这是"天公赏赐的纹路"。我们翻出压在箱底的靛蓝土布,布料上还留着去年被雨水泡发的霉斑,像幅褪色的水墨画。
正午的蝉鸣震得树叶子直打颤,爷爷把布料铺在院子的石磨上。我踮着脚尖往布料背面刷胶水,胶水顺着毛刷滴在青砖缝里,瞬间被晒成透明的琥珀。爷爷用竹尺量着画风筝的轮廓,木尺上的刻度印着我去年用蜡笔画的歪歪扭扭的记号。当布料被绷紧在竹架上时,我忽然发现爷爷的蓝布衫袖口磨出了毛边,就像去年他给我缝书包带时留下的线头。
试飞那天刮着东南风,爷爷把线轴绑在我肩上。我攥着线轴的手心全是汗,棉线在掌心勒出红印子。风筝刚升到院墙高度就歪向了西边,爷爷喊了声"逆风要收线",我慌忙把线轴往回拽,线轴却像被施了魔法的大熊,死死咬住我的手腕。风筝在空中翻了个跟头,棉布翅膀上沾满了槐树的花粉。
"别怕,风筝是胆小的鸟儿。"爷爷把我拽到身后,他布满老茧的手突然变得温柔,轻轻抚平我辫子上的风筝线。我们蹲在田埂边吃烤红薯,糖汁顺着爷爷的胡茬往下淌。他说去年风筝飞走的那天,我在他肩头哭得比下雨还凶,现在却要学着让风筝学会自己飞翔。
暮春的傍晚,爷爷把新扎的风筝举过头顶。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,像两根并排的竹篾。当棉线突然绷直的瞬间,我听见布料在风里发出清越的鸣响。风筝掠过晒谷场新翻的泥土,翅膀上沾着的槐花随着气流飘成粉色的云。爷爷说这是"云朵给风筝写的回信",我忽然明白,原来坚持住线轴的人,才能听见风在云端歌唱。
线轴还在我肩头微微发烫,晚风把爷爷的蓝布衫吹得鼓起来。我知道明年春天,我们还要带着新扎的风筝来院门口,让那些在云端打转的云朵,记住这个关于耐心和勇气的故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