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的雨丝斜斜地打在玻璃上,我望着讲台上微微发抖的老师,她正用袖口反复擦拭眼睛。教室里此起彼伏的抽泣声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,飘进每个角落。这堂本该是月考总结的课,此刻却成了我们与林老师共同经历的告别仪式。
三天前的傍晚,我缩在教室最后一排的座位上,看着林老师蹲在走廊里喂药给小林。这个总是穿褪色蓝外套的男生,上周数学考了28分时还在纸上乱涂乱画。"他妈妈住院了,家里连电费都交不上。"林老师的声音混着药片的清脆碰撞声,惊飞了窗外梧桐树上的麻雀。我这才注意到她左手无名指有道浅浅的月牙形疤痕,像被什么硬物划过。
林老师的办公桌抽屉里藏着半盒发硬的巧克力,这是她母亲生前最爱吃的牌子。去年教师节我帮忙整理资料时,在抽屉深处翻出过泛黄的病历本,日期停留在2018年4月7日。那天她应该是在医院走廊徘徊了整夜,第二天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继续批改作业。直到上周小林在数学课上突然抽搐,我才明白那些深夜伏案的身影里,藏着怎样沉重的秘密。
"老师,小林现在好多了。"班长突然举起手,声音有些发颤。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向教室后排,小林正趴在课桌上,额头贴着冰袋,校服袖口沾着暗红的血迹。林老师慌忙起身,却撞翻了桌角的水杯,褐色液体在讲台前蜿蜒成河。我看见她颤抖的右手死死攥着张诊断书,边角被反复翻折得起了毛边——"脑瘤晚期"几个字在阳光下泛着冷光。
雨越下越大,林老师把小林背到校门口时,我听见她带着哭腔说:"别怕,我妈妈也是这样走的。"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,像被雨水泡发的旧报纸。那天我躲在便利店屋檐下,看着他们撑着同一把透明雨伞往医院跑,林老师的蓝外套被雨水浸成深灰色,而小林手腕上的红绳,正随着奔跑的节奏轻轻摇晃。
今早的晨读时分,我在医务室门口撞见林老师对着镜子补口红。她右眼下的青黑还未消退,睫毛膏在眼下晕开两团乌青。"昨天医生说..."她突然停住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"肿瘤压迫到语言中枢了。"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,我看见她从包里掏出半块巧克力,包装纸上的日期是2023年4月7日——母亲去世五周年的忌日。
放学的铃声响起时,林老师正把一叠作文本装进牛皮纸袋。她的蓝外套肩线处磨出了细密的毛边,就像当年我母亲留下的那件旧毛衣。小林突然从背后环住她的腰,这个总低着头的学生,此刻眼眶红得像熟透的石榴:"老师,我数学考了89分。"他掌心的温度透过校服传来,烫得我眼眶发酸。
暮色中的校园广播突然响起,放的是《送别》。林老师站在走廊尽头,单薄的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。她转身时,我看见她右手无名指的疤痕上,不知何时贴了块卡通创可贴。风卷起她鬓角的白发,那缕银丝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,像极了去年教师节她教我们写的第一个毛笔字——"春"。
我抱着装满笔记的帆布包往家走,书包侧袋里还放着林老师塞给我的半块巧克力。暮春的雨丝细密如针,却怎么也打不湿我眼眶里温热的液体。转角处传来校车驶离的声响,混着远处渐弱的《送别》旋律,像首永远唱不完的摇篮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