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,我站在山脚仰望时,远处的青黑色山脊已隐约可见。母亲递给我一壶保温杯,壶身还带着她掌心的温度,同行的伙伴们正往背包里塞进能量棒和登山杖。山风裹着松针的清香掠过鼻尖,我忽然想起去年在地理课本上读到的那句话:"山是地球最古老的骨骼",此刻才真正懂得这句话的重量。
沿着青石台阶上行,阳光开始撕开云层。前三十分钟的路程像被精心装订的画册,石缝里钻出的蕨类植物在晨光中舒展叶片,苔藓在石阶上织出翡翠色的绒毯。小美举着相机不停调整焦距,她镜头里的溪流正从半山腰的断崖倾泻而下,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。我们踩着松软的腐殖土下行时,忽然听见头顶传来清脆的鸟鸣,抬头望去,两只蓝尾鸲正掠过刚抽芽的映山红。
转过第三个弯道,陡峭的山势突然显现。青灰色的岩壁如同巨兽的脊背横亘眼前,石阶变得细如发丝。我的登山鞋在湿滑的岩面上打滑,背包带勒得肩膀生疼。身后传来阿杰的喘息:"要不我们歇会儿?"小美却已经手脚并用地攀上岩壁,她转头喊道:"我数到三,你们拉我!"三、二、一,我的手刚触到她的腰带,就感觉整个人被向上的力量托举起来。当我们终于站在"云中栈道"前,岩缝里渗出的水珠正巧落在阿杰的睫毛上,折射出细碎的星光。
正午的太阳把山体晒成赭红色时,我们抵达半山腰的凉亭。石桌上摆着母亲带来的姜茶,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玻璃上的爬山路线图。小美用红笔在图上标注出折返点,我忽然发现她手背上沾着草屑,那是方才攀岩时留下的勋章。远处的山峦在热浪中扭曲变形,像被无形的手揉皱的宣纸,唯有近处的竹林依然青翠如黛。阿杰从背包里掏出三明治,分给每人半个:"补充点糖分,下午还有最后一段坡呢。"
暮色四合时,我们踩着最后一段缓坡下行。晚风送来山雀的啼鸣,归途中的火把在暮色中连成星河。经过那处曾令我们畏惧的断崖时,我看见夕阳正为岩壁镀上金边,去年留下的青苔已经蔓延出新的纹路。母亲举着手机拍摄我们的背影,镜头里晚霞中的群山宛如巨龙盘踞天地之间。下山的石阶上,小美的登山杖深深插进泥土,杖柄上挂着的祈福牌叮当作响,那是我们中途在道观许愿时留下的。
回到小镇已近黄昏,山间的云雾仍在衣襟间缠绕。我摩挲着掌心的茧,忽然明白山峦给予我们的不只是 altitude(海拔),更是对生命韧性的重新定义。那些在陡坡上互相搀扶的瞬间,在凉亭里分享姜茶的温暖,在绝境中迸发的勇气,此刻都化作掌纹里沉淀的星光。或许正如地质学家所说,每座山都是地球写给人间的诗,而爬山的过程,就是在用脚步翻译那些跨越亿万年的岩层密码。